刚拿到手那会儿，真没瞧上眼。刀身细长，暗淡无光，像根在旧铁匠铺角落蒙尘多年的烧火棍，刀柄缠的破布条都快糟烂了。随手挥两下，轻飘飘的，连个破木桩都砍不出像样的印子，心想又是个占包裹的破烂。
可架不住老兄弟念叨，说这玩意儿邪性，让带着。头回见血是在黑石坡，被一群吐着毒涎的硬壳子围了个结实。刀尖勉强戳破一只的甲壳，一股子温热的玩意儿顺着刀柄就爬上来了，又黏又滑。当时只觉得手心一麻，没顾上细想。怪倒了，身上那点微乎其微的暖意，也就当是错觉。
怪事儿是慢慢显出来的。刀身上那些干涸发黑、层层叠叠的旧血痕，不知何时竟透出点微弱的暗红，像底下埋着烧红的炭。砍得越多，这红光就越活泛，丝丝缕缕，仿佛有了呼吸。更怪的是，每放倒一个，那顺着刀柄传来的暖流就越明显一点，不是那种猛烈的回血，倒像疲惫的身体被温水缓缓浸润着，筋骨里那股子酸乏劲儿悄悄散了。真正显出不同是在幽暗回廊那次。兄弟们被堵在狭窄的拐角，前面是喷毒雾的大家伙，后面追兵嗷嗷叫。血瓶磕光了，大伙儿都喘着粗气，眼看就要顶不住。咱手里这烧火棍似的玩意儿，刀身上那暗红的光竟像活物般剧烈流转起来，几乎透亮。每一刀劈下去，砍中皮肉的闷响里，都裹着一股子清晰无比的暖流，硬生生从刀柄倒灌进胳膊，再散到四肢百骸。伤口火烧火燎的痛楚，愣是被这暖流压下去几分，血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吊住了。
就靠着这股子邪门的劲儿，硬是顶住了最猛那波冲击。那暖流源源不绝，支撑着咱像块砸不烂的石头，钉在队伍最前头。兄弟们缓过劲儿来，刀光剑气重新亮起，硬是把死局给撕开了口子。那喷毒雾的大家伙轰然倒下时，刀身上的红光，亮得如同凝固的岩浆。
刀是越用越顺手，越用越邪乎。它像个贪婪又沉默的伙伴，吸饱了对手的命，反哺给握刀的人。后来在尸山血海里滚多了才明白，它哪里是破烂，分明是把钥匙。开的是以战养战、越战越勇的那扇门。每一道倒下的黑影，都成了它刀锋上更深一抹红，也成了咱骨头缝里更深一层韧劲儿。它静静悬在腰侧，刀身那沉淀的暗红，像无数场厮杀凝固成的琥珀。没人再笑话它像烧火棍了。它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咱，这莽撞江湖里，有些东西的价值不在初见时的锋芒毕露。它藏在漫长的搏杀里，藏在每一次饮血后的反哺中。你喂给它多少血与火，它就还你多少撑下去的力气，多少翻盘的底气。这无声的交换，是时间熬出来的硬道理，也是独属于老江湖的滚雪球。越到后面，这雪球滚起来，声势就越是吓人。